IT時報記者 孫妍
徐英子縱身一躍,沒有留下只言片語,死了。
絕望,被黑暗籠罩的窒息感突然噴涌而上。站在上帝視角的觀眾說徐英子太傻了,她本可放下弟弟不管,當她踏進“裸貸”的一刻,一只腳已經邁進了惡魔窟。但她的死能歸咎于無知和單純嗎?惡魔在人間,豈是一個無勢力、無閱歷、無財力的普通女孩能逃脫得了的?
當女孩被侮辱后,她是要走向一條讓自己萬劫不復,還是讓別人萬劫不復的路?其實,徐英子、麥佳這兩個女孩的另一面,隱喻的是年輕的賀蕓,曾經還有什么路可走。
因為真實,《掃黑風暴》火了,讓觀眾欲罷不能,甚至將火引至對視頻網站超前點播的質疑上。因為真實,《掃黑風暴》持續地引發觀眾對人物的辯論,對現實掃黑案件的辯證思考,這無疑都說明,這部劇成功了。
細思極恐的隱喻 殘酷現實埋在每個細節里
隱喻一:殺死薛梅的車
一位尋夫14年的中年女子,跪在中央督導組經過的道路中央,鏡頭一轉,一輛清潔車清掃著地上的血跡,而這位女子還沒跟督導組喊一句冤,就已變成一具冰冷的尸體躺在清潔車里。
光天化日之下,罪惡在中央督導組的眼皮底下發生著,清潔車播放著《祝你平安》的曲子,充滿了挑釁、諷刺和粉飾太平的意味。鮮少有人注意,這輛車的車牌號是“藤A46802”,“468”的諧音是“死了吧”,而“02”代表著“第二人”的意思,這里已經揭露了她那失蹤多年的丈夫麥自立早已命喪黑手,綠藤市早已被黑色籠罩。
隱喻二:徐英子注定的結局
全劇最讓人忿忿不平的是一個姐姐的死,當徐英子找到老同學林浩時,本以為正直的刑警林浩可以幫她弟弟洗刷冤屈,結果并沒有;當林浩趕到她弟弟死亡現場時,本以為林浩可以阻止她跳樓,但是沒有。
她最終走向黑暗,不是沒有隱喻的,在她去向孫興道歉的那個晚上,走出家門,樓道里貼了幾則小廣告,營造出無處不在的破敗和陰森,能清晰地看到這是性能力小廣告,中醫姓高,而孫興就是已經換臉的高赫。走至樓下,等著接她的車子車牌是“藤A36524”,隱喻著上了這輛車,就是去了萬劫不復的地獄,365天24小時,日日夜夜。
徐英子自殺前還看了一本書,是東野圭吾的《紅手指》,講的是一位父親發現15歲的兒子在家殺害一個小女孩后,這位父親的第一反應是設計幫兒子洗白,還不惜嫁禍給無辜的身患老年癡呆的母親。
其實,《紅手指》的故事,影射的便是高明遠為了幫兒子高赫洗白,做出了殺害徐英子弟弟等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,更將高赫的母親拖入深淵。而那個可憐的女孩,等待她的結局便是死亡。
隱喻三:餛飩店的標語
在《掃黑風暴》中,主角李成陽沒有自己的家,唯一能讓他放下戒心的地方是那個餛飩店,他最愛的刑警隊師傅曾經帶他一起吃飯的地方。而就在這個像家一樣的地方,有個細節讓人心疼,“用材上品,用心包陷”,是“陷阱”的“陷”,而不是“餡料”的“餡”。
李成陽不曾放棄追尋10年前那場陷害的真相,眼看著師傅之死即將要被撕開一個角時,他結伴十多年的兄弟馬帥死于牢中。
李成陽不相信任何人,甚至是大學時最好的兄弟何勇,直到何勇用他師傅死亡的真相融化他時,他們倆才在紀委審訊的酒店里對各自放下戒心,一個對視,一眼萬年,讓人動容,其實真正身處“牢籠”的是李成陽的心。
隱喻四:誰是孫興的保護傘?
在一片身穿警服、官服的人中,誰才是黑惡勢力的保護傘?又是誰一路包庇著“惡魔”孫興,致其逃脫死罪,換了一張臉繼續做著“美麗貸”、夜場等不法勾當。
孫興的母親竟然是賀蕓,被侄女、干兒子視為正義化身的公安局副局長,漆黑的停車場里,孫興的一聲“媽”讓觀眾愕然。但賀蕓的真實身份早已被劇透,在本劇的宣發海報中,代表正義的孫紅雷、何勇等人都身著黑衣,孫興、高明遠等人都穿著橙色衣服,預示著早有一日會穿上橙色馬甲鋃鐺入獄,只有賀蕓一人,黑色外套下隱藏著橙色襯衫。
隱藏最深的Boss又是誰?其實第一集中早已揭示,中央督導組和中江省、綠藤市的官員同坐一車,唯獨一人與大家坐的方向不一,這是否隱喻著省委副書記王政才是高明遠背后最大的保護傘,與所有人背道而馳呢?
舉國震驚的原型 電視劇都不敢這么演
罪惡原型一:“惡魔”孫興——孫小果案
《掃黑風暴》的導演透露,這部劇最難的是讓觀眾感到真實。主創人員看遍了全國掃黑除惡審訊視頻、紀錄片等資料后,將許多真實案件糅合成一個完整故事,才有了這個劇本。
很多觀眾都不明白,為何孫興等人在輪番侮辱徐英子時,要讓她咬著大理石茶幾的一角。其實,這一匪夷所思的細節來源于真正的“人間惡魔”孫小果——孫興的原型。
現實比電視劇更為殘酷,徐英子的原型受害時年僅17歲,孫小果糾集指使其他6名被告人將17歲的少女張某某和女性朋友楊某某帶到夜總會“溫州KTV”包房內。孫小果等人對張某某輪番對其拳打腳踢,用牙簽刺傷其隱私部位,用煙頭燙她的手臂,還逼迫她用牙齒咬住大理石茶幾并用手肘猛擊她的頭部,致其牙齒硬生生脫落。
手段之殘忍,令世人嘩然。而就是這樣的“惡魔”卻連死刑都能逃脫,1998年就因強奸多名少女、強制侮辱婦女罪、故意傷害罪等多項罪名被判處死刑的他,居然出現在2018年街頭傷人案中。
原來,在長袖善舞的父母連番操作下,他被改判20年有期徒刑,甚至通過“防盜窨井蓋”等偽造的發明助其減刑,最后孫小果實際才服刑了12年零5個月。
就在孫小果被判死刑之時,他母親也因偽造取保候審材料被判有期徒刑五年,而這位身為民警的母親,出獄后第一件事,就是說動繼父李橋忠為這個兒子四處找關系。
在劇中,孫興的母親身居高位,父親被稱為綠藤市地下組織部部長、“現金王”,而現實中,這位母親只是普通的基層干警、繼父也只是當地城管分局局長。在劇中,賀蕓認了正直的刑警林浩為干兒子,日日寫悔過書交代罪行,但現實中這位母親伏法后再面對鏡頭,只是一味開脫,自己是出于一位母親天然對兒子的保護欲,絲毫未曾為兒子犯下的滔天罪行、為自己充當罪惡的保護傘而悔過。
罪惡原型二:“現金王”高明遠——文烈宏案
劇中父親高明遠分分鐘可以從家中拿出幾億的現金,而他的原型就是能深夜調動一億多資金的“現金王”文烈宏——長沙赫赫有名的“文三爺”。文烈宏以經營水果批發起家,從棋牌室發展到開設地下賭場,專門做局引實力企業家上鉤,放高利貸幫其還賭債后再暴力催債甚至非法拘禁,俗稱“殺豬局”,有企業家在他局中借貸7個億,還貸13個億,賣掉旗下1700多個商鋪都難還債,萌生自殺念頭。
多年來,文烈宏不惜花重金結交公職人員,他的保護傘從湖南省公安廳原常務副廳長周符波,到長沙市公安局原常務副局長單大勇,為編織這張黑色大網,文烈宏一出手就賄賂2000多萬,讓公職人員非法抓捕舉報他的企業家,助其越獄等。
在劇中,高明遠的手段之狠毒,絕對是其兒子高赫所不能及的。上一秒,與一手栽培出來的小明星情人你儂我儂,勸其與母親和好。下一秒,就問殺手:“你知道他媽媽是誰嗎?”“你剛把她媽埋了”,連殺人不眨眼的殺手都露出了不寒而栗的表情。而所謂的情人,不過是他獻給高管的“禮物”。
罪惡原型三:“失蹤”麥自立——操場埋尸案
情人的父親麥自立,也在當年被高明遠派人埋于村里橋梁建筑工程下。麥自立的原型便是震驚全國的湖南新晃縣操場埋尸案受害者鄧世平。
只因仗義直言要舉報工程質量有問題,就被工程承包商殘忍殺害,埋于操場大坑里。家人三代為鄧世平的失蹤奔走十幾年,都未果,就因為當初工程承包商及其親屬多方運作。直至中央掃黑除惡第16督導組進駐湖南,鄧世平的家人才重燃了這一絲希望,被掩埋十幾年的尸首才得以重見天日。
罪惡原型四:“菜霸”楊冬——黃氏家族涉黑案
在劇中,“菜霸”楊冬只是參與了當年對麥自立的毆打,但是現實中的“菜霸”遠比這窮兇極惡,海南昌江縣黃氏家族將農貿市場、非法采礦、駕校典當以及娛樂場所等牢牢把控,抽取商家血汗錢,從中獲利20多億,盤踞當地30多年未被打擊,手上沾滿了鮮血,共造成2人死亡、3人重傷、13人輕傷、5人輕微傷等,讓當地民眾對其敢怒不敢言。
罪行之大,電視劇改編時只能將黃氏家族所作所為拆解到幾位配角身上,比如參與掩埋麥自立尸體的、高明遠手下的“炮王”,就是以非法采礦為生。
現實之殘酷,連電視劇都不敢這么演。
徐英子的死固然令人心痛,但李成陽的巨大痛苦卻是死而不能,耳鳴時刻提醒著他和觀眾,他始終沒有忘記,帶他出道的師傅林漢、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馬帥都死得不明不白,而這讓他成了一個表面令人黑白難辨,實則為了尋求真相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悲劇人物。
“路是給活人走的,我早已是個死人了”,李成陽的一句話,竟讓長袖善舞的高明遠拿他束手無策,因為他沒有欲望,比那些穿著警服的人更難攻破。
在劇中,橫沖直撞的刑警林浩和記者黃希被觀眾吐槽為年輕無城府、人設bug、演技欠佳等,但他們的確是沒有主角光環的光明化身,無助的徐英子、因“美麗貸”墮入夜場的女大學生都將他倆當成“救命稻草”,在龐大的黑色大網之下,與有組織、有技巧的中央督導組相比,他倆的個人能力十分單薄,但卻從未放棄追尋光明,他們是黑暗里透出的微光。
那位隨時都在擔心血壓爆表的派出所所長,被何勇定義為警察系統里最重要的一環,因為最接近老百姓。那么每一位如林浩一般的普通刑警,每一位如黃希一般的普通記者,就是深入老百姓當中的毛細血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