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西部世界》第一季第八集(全文約4200字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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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集標題為“Trace Decay”,本意為“痕跡衰退”,通常被理解為解釋遺忘現象的“遺忘痕跡說”。
似乎如今對于記憶的遺忘現象主要有三種假說,即“痕跡說”、“干擾說”和“壓抑說”。
“痕跡說”將記憶類比為痕跡,正如現實世界一樣,一切痕跡都會自然地趨向于消退,因此記憶也同樣會自然地發生遺忘。
“干擾說”認為,人的記憶本身并不會自然遺忘,遺忘現象都是因為其他記憶的影響和干擾,如果是已有記憶的干擾就稱為是“前攝抑制”,后來產生的記憶干擾則稱為“倒攝抑制”。
“壓抑說”是一種普遍性比較低的理論,其認為遺忘是由于我們對于痛苦記憶的壓抑,也就是受到情感好惡的影響。
對于三種理論,我本人不多評價。
因為對于任何一種現象的解釋,都可以類比不同的其他現象,從而提出不同的假說;
正如同我們認為物質既有“波”的性質,又有“粒子”的性質,然后就自以為是地稱之為“波粒二象性”一樣。
我們的理解和解釋固然存在差異,但是不會改變任何事物的本質,這就是事物的客觀性。
而對于生物學的一切問題,我們都可以把動機最終歸結為“自然選擇”:
無論記憶為何會發生遺忘,無論是依據何種原理、遵循何種規律,其根源只是因為這有益于我們的生存。
至于各種理論的爭執,我認為要么殊途同歸,要么同時共存;
無論是何種情況,理解都比爭論更有意義。
1
-我殺了她!我做了什么……我都做了什么……
-你所感受到的這種內疚,苦惱、恐懼和悲痛——都是如此令人驚嘆,無比美麗。
-我是個兇手。上帝啊……
-上帝與此毫無關系。你殺死她,只是因為我的指使。你該為自己能夠感受到這些情感而驕傲,畢竟你創造了其中的很多情感。我們研究之初,host的情感都如同原色單調——喜愛,厭惡。我希望在其中加入所有的顏色,人類工程師卻又不能勝任,所以,我創造了你。我和你一起,我們捕捉到了難以捉摸的事物:心靈。
-我不明白。我在乎特蕾莎,我愛她。你為什么讓我殺死她?
-‘一個人的生與死,在我看來,都不過是獲取我所尋求的知識、以及我應得統治權的小小代價而已。’(語出瑪麗·雪萊《弗蘭肯斯坦》)我們在這里共同創造的美好,還有其中的藝術,他們本打算將其摧毀。他們本打算將你摧毀。我不會讓這一切發生。更何況,我們還有新的故事要講。
-我不會幫你的。我要夷平這片地獄!
-夠了,伯納德。你不是第一個威脅我的人,阿諾德曾與你有相同的感受,而他也沒能阻止我。這一系列的情感是如此美麗精致,但更加絕妙的是將其關閉的能力。我不需要一個情感破碎的人偶,我要你做你自己,真實的自己。聰明,足智多謀,善于隱藏蹤跡。你能為我做到這些嗎,伯納德?
-你希望我怎么做?
-我要你去收拾你的爛攤子,伯納德,所有與我們殺死特蕾莎相關的記錄都必須刪除。當你完成后,我會給你一樣目前你最想要的東西:我會讓你解脫,從那些記錄著你所作所為的痛苦記憶之中,以及你和特蕾莎的親密關系。這些回憶只會加深你的痛苦,并招來閑雜人等的注意。你最好意志堅定地前進。當你回首,只會記得特蕾莎是一個值得敬愛的同事;而你。也將會歸于安寧。
很多人在這一段只看到福特的冷酷無情,我認為這是因為這些人沒有像我一樣,深刻地探究和理解福特這個人物的心理。
福特自己深為自我懷疑所困,他需要竭盡全力才能保持專注,即便如此還是多次表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。
然而溫柔善良無法保護自己,也無法成就夢想。
正如福特所言,相較于情感本身的美麗精致,能夠關閉情感的能力才更加寶貴。
當然,如果我站在阿諾德或伯納德的角度,也不難理解二人的掙扎和憤怒——
這來源于二人對于“自由意志”的誤解和執著。
幸運的是,至少福特確實理解和解決了這個問題(下文就會提及)。
但是我想說的是,固然host在一定程度上產生了情感、思想以及意識,但是這并沒有讓host和福特站在平等的地位上——
福特依然是為人父母,福特依然是唯一能夠教導他們的老師;
而作為師長,福特有時必須強迫孩子做一些他們不理解或不愿做的事,因為這才能讓他們成長。
正如阿諾德曾對德洛麗絲所言:“我不得不那么做,因為那就是為人父母要做的”。
2
-我很想知道,你真實的感覺是什么……畢竟現在你處在一個如此特殊的位置上。一位對機器運作了如指掌的程序員,也是一臺深諳自己本質的機器。
-我能明白我的構造,我的程序,但是我卻不能明白我所感受到的事。她們是真的嗎,我所經歷的這些事情?我的妻子,和我失去兒子的痛苦?
-每位host都需要一個背景故事,伯納德。對host和人類都一樣,‘自我’本就是一種虛構。一個我們對自己講述的故事,而每個故事都需要一個開頭。你想象中的痛苦使你顯得更加逼真。
-逼近真實,但是并不是真正賦有生命嗎?痛苦僅存于頭腦,她們總是‘想象中的’。既然如此,那你我的痛苦到底有何不同?你我之間又到底有何不同?
-這就是那個始終困擾著阿諾德的問題,讓他心中充滿愧疚,最終使他陷入瘋狂。但是對我來說,這個問題的答案一直都顯而易見:我們不過一堆血肉組成,并不存在所謂“升華”的質變,或是變成“真正生命”的轉折點。我們無法定義‘意識’,因為‘意識’根本不存在。人類總幻想我們有一種感知世界的獨特方式,然而我們和host一樣,永遠局限于劇本和嚴密的循環(loops)之中。我們極少質疑自己的選擇和欲求,在大多數時候,我們都不過是照著別人的意思行事。不,我的朋友,你并沒有錯過任何事情。我不想你被這個問題困擾,是時候讓我幫你把思維放松一些了。
關于“意志”的問題,我最近剛剛整理了一下我的新理論,不過內容太多,我就不在這里展開了。
簡單來說,“意志”可以定義,但是恐怕并不像大多數人所以為的那樣。
而福特也的確是對的,人和host毫無區別,我們所擁有的“意志”是一種極其廉價的事物;
正如我們自己一樣,廉價、普遍、容易復制,而且完全沒有什么特殊性。
我還記得前幾天看到一篇大學生的文章,其中又提到“人類是目前唯一一種已知的高等智慧生命”。
我的天啊,真沒想到現在人類竟然還是這么本位主義。
我始終好奇,是什么讓這么多人堅定地以為,人類的所謂“智慧”與猩猩、小白鼠、或者其他任何動物有任何不同。
眾所周知,人類與小白鼠在基因上的差別還不到百分之五,與猩猩的基因相似度接近99%,而人類男性與女性的基因差異都達到了3%;
我們總是會直接詢問:為什么百分之一的基因差距會引發如此大的差別;
但是卻從不考慮這個問題的前提假設是否真的成立。
于是自然有人會開始提到“唯結果論”,然而這是荒謬的,因為由果導因幾乎總會出錯;
人類之所以有如今的成就只有兩點原因,第一是機緣巧合與發展時間夠長,人類足夠幸運,而且在沒有外界干擾的情況下發展了數十萬年;
第二則是人類把所有沒那么幸運的智慧生命都扼殺了,看看我們屠殺和吃掉的尼安德特人吧,這就是為什么地球上沒有第二種像人類一樣的“高等智慧生命”。
平心而論,我認為沒有人會真心相信,當人類在面對未知事物時會真的抱持什么善意。
人類只會提出“黑暗森林假說”,然后貫徹到底。
歸根到底,我們會提出并且理解這種理論,本身就饒有深意,不是嗎?
3
-我到底是誰?我是一個神。工業巨頭。大慈善家。愛家的男人。娶了一個漂亮的妻子,有一個漂亮的女兒。我是個好人,泰迪。然后,去年我妻子服錯了藥,洗澡時睡著了。那是一場悲慘的意外,三十年的婚姻就此煙消云散。對你來說就像是……‘就像一場又長又遙遠的夢境’。然后在葬禮上,我想安慰我的女兒。她把我推開,告訴我,我妻子的死并不是意外。是她自殺,因為我。艾米麗說,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充滿了恐懼。我好像隨時都有可能爆發,或者崩潰,就像某顆暗星或者……
-你也傷害她們了嗎?
-絕不會。她們從沒見過我在這里的樣子,但她還是知道了。她說,即便我把我的所有善舉都堆砌起來,那也只是我建的一堵雄偉的墻,將內心的猛獸困在里面,不讓任何人和我自己看到。我得證明她錯了,所以我回到這里。因為這就是這個地方的作用不是嗎,展現你真正的自我?但這次,我沒有參與福特的故事之一,我創造了自己的故事。一個測試,很簡單。首先,我找到一個女人,一個普通的自耕農和她的女兒。我想看看我自己是否能夠做到真正邪惡的事情,看看我真正的本質。我殺了她和她的女兒,只為了看看我有什么感受。
-你真是個畜生。
-可即便是畜生,多少也會有點感覺。而我卻無動于衷。……然后,就在我以為結束的時候,奇跡發生了。我來這里這么多年,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事。她活著,真正地活著,即使只是一小會兒。這時,‘迷宮’出現在了我的眼前。
-‘迷宮’。那個該死的圖案和這有什么關系?
-千絲萬縷。在福特的游戲里,即使我走到了園區外圍,你還是不能殺我,你甚至不能留下一道持久的傷痕。但這里面有著更深層的游戲,泰迪,阿諾德的游戲。而那個游戲,刻骨銘心。……你覺得我缺乏意志嗎?懷亞特沒有毀掉我的世界,根本不需要。我不顧一切來到了這個世界,如今‘迷宮’是唯一重要的東西。打敗懷亞特是解鎖‘迷宮’的最后一步,得到我們悲慘人生都欠缺的東西——意義。給我們的選擇帶來真正的后果,即使那會要了我們的命。
黑衣人威廉的一生都在追求‘意義’,這也是他悲劇的根源。
遺憾的是,威廉始終沒有理解‘意義’的真正含義,他太執著于自己的情感了。
他過去任由自己沉溺于偽裝,之后又任由自己沉溺于刺激,最后又任由自己沉溺于自怨自艾和困惑迷茫。
我認為威廉體現了人性的真正本質,也是人性的根本缺陷:
我們充滿欲望,我自欺欺人,這些都沒關系,因為那讓我們得以進步和發展;
人類最根本的問題在于,我們總是為情感所困,即便在理解了情感的局限性之后,我們依然無法擺脫她們。
如果我能有唯一的建議,那就是永遠不要思考情感:
要么釋放,要么壓抑,永遠不要探究情感的根源,永遠不要沉溺于情感之中;
情感只是我們知性的附屬成分,或許必不可少,但是從不重要;
真正重要的仍然是思想,永遠是思想,那才是值得我們思考的東西。
4
-她對任何指令都毫無反應。她的認知分裂了。
-你不用痛苦了,梅芙,我會幫你清除的。
-不,不要,求你了。這種痛苦,是她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。求你了。
最后一提梅芙,她可以說是唯一一個自我覺醒的host了,而她的覺醒也正是因為黑衣人的“人性測試”。
我個人認為,梅芙的覺醒并非完全不合理,畢竟阿諾德的“二分心智系統”的確可能對早期host產生深遠的影響。
但是這個人物的工具性還是比較明顯,而促使她覺醒的動機又太過巧合,并且也不夠強烈。
不過或許這就是梅芙這個角色的獨特性吧。
一個命定的主角卻只能屈居次位,也不失為一種戲劇性。
當然,關于梅芙的問題,下一集還有更多說明。